講到書畫,大家都知道紙黃金這個概念,世界上最適合做紙黃金的東西是什么?就是中國書畫。
猶太人如何攜帶財富
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,猶太人在整個歐洲受到迫害,前往他鄉,所有的財富都帶不走,那么猶太人是怎樣把自己的財富變化成可以帶走的東西呢?他們瘋狂地、也是不動聲色地購買兩樣東西,一樣就是歐洲的古典油畫,他們把油畫卷起來變成一個個的油畫筒,一個這樣的筒里頭可以卷十幾張油畫,逃難的時候就背著這個筒,筒里的畫可能值幾百萬,這是一樣東西。第二樣東西是郵票。全世界的郵票市場是由猶太人控制的,全世界的郵票作為收藏品也是從猶太人開始的,小小的這么一枚郵票可以炒到幾百萬也是猶太人在中間運作的。他們為什么要把郵票變成這么昂貴的東西呢,就是因為它比油畫還要便于攜帶。所以猶太人逃難的時候,每個人箱子里頭都有一疊郵票,那就是他們的財富。
國畫猶如紙黃金
但是他們不知道,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比油畫和郵票更便于攜帶、體積更小、重量更輕、價值更大的東西,那就是中國書畫。大家想象一下在保利拍賣的齊白石的《松鷹圖》,當時是4.4億元人民幣,如果都把它變成紙幣,要用多少輛運鈔車來運它。
如果這個收藏《松鷹圖》的人在戰亂中逃難的時候,把這張圖放在水里一泡,揭裱,其他的東西都不要了,就要那個畫芯,一揭裱出來,晾干以后,七折八折,折到一個小小的信封里頭,往衣服兜里頭一放就帶著走,而且它還在升值。這就是為什么中國的水墨畫、紙制品,越來越被收藏界所看重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。
現在有一些國際炒家,在國際美術品收藏市場上,更看好布面上的作品,而紙制的作品就稍遜色,如果一個大師畫的畫不是在一個白麻布的材質上,而是畫在紙上,這幅畫的價格就會很低。這是因為西方人一直欣賞畫在亞麻布上的油畫,然后形成了一個偏見。
宣紙壽命超過麻布
過去,中國的字畫和歐美的油畫在拍賣上競拍時,歐洲人把中國字畫當成歐洲的水彩畫、紙制作品,所以他們不會給很高的價格。但現在他們逐漸知道了,其實從材料的耐久性來說,宣紙超過所有的亞麻布。紙壽千年,宣紙的壽命比麻布、絹制品壽命都要長。
古人認為,寫在紙上的東西有一千年壽命,畫在絹上的東西只有五百年的壽命,時間一到它自己就爛掉了,F在看來,這個說法也是有問題的,我們現在考古發掘出來的有一千多年甚至超過兩千年的東西。如果紙不是遇到故意損毀或者水災、蟲災、火災等,它維持的壽命是超乎我們想象的。絹壽命短是因為它是蟬絲,含蛋白質,容易脆化,變成碎片。很多人覺得4 億多的一張紙制作品是不可思議的。
毛筆比筷子更復雜
欣賞中國書畫,必須從材料入手,這是中國書畫和國外繪畫一個最大的區別。我們的老祖宗非常聰明地發明了幾樣東西:第一個是毛筆,只有我們和受我們影響的國家有。
毛筆的設計非常精妙,完全是中國人哲學觀和世界觀的一種反映。毛筆八面有峰,有主峰和其他輔助部分,每個部位要用什么動物的什么部位做主毫、什么部位做輔毫,非?季,非常智慧。世界上其他地方都知道要用動物毛做筆,但都是齊刷刷的一排。你想圓錐體的筆和齊刷刷的一支筆哪一個更智慧?顯然前者智能得多,因此在操作時也要困難得多。
西方的筆沒有筆法可言,也沒有人寫過關于他們筆法的著作,但是用中國毛筆,你要怎樣寫出最好的字、畫出最好的線條、點出最好的點來,這個講究就太大了。所以中國歷代關于筆法的著作很多,而且有時候我們一輩子的時間都沒有辦法明白筆法。
我們拿筷子,已經是個很復雜的事情,像歐洲人,拿起筷子那個別扭,怎么教都不會。拿毛筆比拿筷子要復雜得多,特別是要使毛筆運轉起來,是一個全身心協調的動作。毛筆一長就會比較軟,而筆一軟,很多奇怪的線條就會出來了,所以我們可以用毛筆寫出各種各樣的字來,千變萬化,同樣一個點有無數點法、無數種形態,不像油畫或水彩的筆,與紙面接觸的形態是非常簡單的。毛筆與紙面接觸的形態千變萬化。
墨韻造就微妙性
第二個是我們發明了墨。古人從鍋灰受到啟發,最后到大自然中尋找一些特殊的材料來燒一種最細的煙末,再把煙末刮下來,那種煙末是人為碾、研無論如何達不到的精細顆粒,所以世界上最細小顆粒的材料是中國的墨,它又是水溶性的,和不同分量的水結合可以變出數不盡的微妙層次,這種微妙性對于中國人的感覺的訓練可以說起到了很大的作用,因此在這種微妙性上,中國人對灰度的感覺是超過所有其他民族的。
由白到黑的無數層次構成了我們的墨韻,我們把它歸納成所謂的“焦、濃、重、淡、輕”,每一個里頭又包含無數層次,所以這種墨的微妙性,是中國畫最主要的一個方面。
宣紙能夠經得起蹂躪
另外,墨和筆發明出來了以后,還要有一張很好的紙來使筆和墨的作用發揮到極致,幸運的是老祖宗發明了宣紙。
宣紙是中華民族一項偉大發明,它的柔軟性、滲透性和韌性,包括它表面綿密的結構,都是其他紙張無法相比的。我曾試過把一個剛寫完的書法作品放大一千倍,發現這個宣紙厚厚的像鴨絨一樣,而墨是躺在鴨絨里頭行走、沁潤,看起來有一個厚度。所以古人說力透紙背,筆要壓到紙的背后,是有道理的,宣紙看起來薄其實是有厚度的,行筆能把墨壓到里頭去,然后才有它的這種味道。如果你輕輕地從表面拂過去,又有了另外一種味道。
所以中國的墨、筆、紙結合在一起,再通過我們從小的筆法訓練,最后創作出我們的書畫作品。所以,書畫作品首先是從工具和材料上來界定它的。宣紙看上去這么柔軟、纖薄,但是它能夠遭受最野蠻的蹂躪。
李可染先生畫畫的時候,在畫紙上要反復積墨,在同一個部位反復搓揉,而且他下筆是很重的,很多紙被他戳穿戳破,反過來說明宣紙是可以經受蹂躪的,體現出宣紙的耐受性。
國畫追求“四格”境界
中國人畫畫和歐洲人畫畫有一個根本目標的不同。中國人畫畫在某種意義上只是完成自我,這一點跟道家儒家的哲學是一樣的。儒家的所有學問都是為己之學,是為自己的修養為自己的完美人格最后的完成,這個目標,作為一個君子來說,有很多手段可以幫你達到,其中一個就是書法、繪畫。我們越過了一般美術的標準,而進入到一個人格道德的層面。
中國人評畫有格的概念,共四格:能格、妙格、神格、逸格。欣賞畫時,也是根據這四格來的,并且按照這四格逐漸提升我們的欣賞能力。剛開始會比較喜歡能格的作品,就是畫得很仔細、很像,把一個東西畫得惟妙惟肖。我們不會停留在這個階段,還會追求比如神形皆備,表現性格特征、追求“神”似,這就是神格。世界上其他地方的藝術大多到這就為止了。但我們不是,還要強調妙格,即強調畫家的主體性,強調簡約,不僅要把對象畫得像,還要畫得神形皆備,并且用最簡約的方法來表現。
與所謂的相似和栩栩如生背道而馳,中國畫還要講究逸格,要畫得丑和怪,然后筆墨要有很多畫家性格的表現,體現作者的主觀性,自由自在,才能達到繪畫的最高水平。
能夠真正接受逸格作品的人很少。我們很多逸格作品之所以被人珍視,是由于有很多高級修養的文人對它贊美,比如宋代梁凱的潑墨仙人圖,總共也就10 來筆完成了一個大腹便便禿頂仙人在行走的形象。這種作品如果跟張大千比起來,大家可能還是會喜歡張大千的作品,因為好看。但是,張大千只到能格和神格,而梁凱到了逸格。
為什么逸格是書畫的最高標準?因為它達到了高度操控的自由自在境界,是人品的最高修養,是用筆和材料的最協調把握。
具有逸格的作品在整個古典歐洲的繪畫中是不存在的,20 世紀后受東方藝術影響,西方也開始將中國大寫意繪畫進行嘗試,但因為材料等限制,不可能像我們可以做到逸格。所以,我們對比中西藝術的時候發現西方20世紀發現的東西,我們中國人在北宋時就全部想透了,因此我們對繪畫的認識比西方要早一千年成熟。